作者 | 兮兮
制作 | Andrea
我醒过来的时候,已经下午一点多了。
无所谓起不起来,便翻了个身。半晌后去看我给窗帘故意留下的缝隙,外头日头不错;按下床头的按钮,伴随着窗帘打开的动静,我又翻了个身。几分钟后,按下第二个按钮召唤家政机备餐。
走进浴室洗漱。
透过镜子,第一眼只见我金色的瞳孔,然后是黑亮的长发。
我在光线里动了动我的脸,立刻我就失去了对自己的印象——我从来缺乏对自己的印象。
虽然这是我成年后才后知后觉的事情,却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,只是我会时常打量自己罢了——我想我并不丑,但也说不上多好看,或许因为不算丑,我并不太在乎外表。
我脱掉睡衣,我的身体是健康的女性Alpha的身材,偏平均水平,略显得阴柔,但并不瘦弱,何况几十年前或许阴柔还会被贬斥,如今已经有些流行了;
可因为是Alpha,所以我除了女性的阴//户又有男性的阴//茎,据说百年前只有男女之分的时候,我既然是女性,还应当有子宫等等,但现在的人类的身体构造与那时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,所以现在的我合理地以这样没有生殖功能又有两副器官的形态出现,并且社会性别归属为女性Alpha;
我不太明白,难道只有我对此感到困惑吗?同时又惯常地对自己感到模糊和混乱;
——的确,了解百年前的情况之后看现在是有点奇怪,但如果依旧以生殖器官区分男女,那简直是一种倒退;可现在与当时真的有那么大区别吗?还不是一样地在用性、生殖、器官,来区分不同……
我认为我或许称得上双性,又不完全算是,同时我不想要我的阴茎,但我也并不羡慕子宫,也不想被简单归进“男”或“女”。
餐后我百无聊赖地探究了一段文字历史和神秘事件传说什么的,然后开始拆书桌上的信函;在这样电子化的时代,信函被“复辟”之后成了极为郑重的玩意,上流阶级惯爱拿它做邀请函、赠送心意什么的。
我从不爱参与那些社交,但结识多年的“朋友”还是会去,因为缺乏社交同样不利于心情的缘故。
我只有三位“朋友”,其中李劭嘉是唯一爱时常组织聚会派对的,拆到他的信函的时候,我拿射线灯照了照,果然又有隐藏的科技芯片,用智能手环打开就能看到他弄的花里胡哨的创意小游戏,通关找出聚会的隐藏线索。
我对此一向觉得头疼,根本懒得处理,总归李清楚我的脾气,会在给我的信函里额外附上答案,如果我乐意,可以按他的来。
我想我与他交往这么多年,或许就是可以称得上“朋友”,至少他也的确是这么说的。可是他有很多朋友,我也并不认为我们有多么亲近,似乎与他那些泛泛之交没什么区别,不过是时间长了些。这么说来,似乎在我的认知里,那只算是“认识的人”。
可是他又会在他的交际圈特别“照顾”我一点。似乎这便是“朋友”的印证。
但我们又从没单独出门玩过。我曾经在一个大众都会庆贺的新式节日前突然想着约人出门,便挑了电影问他。结果他当然早早有了别的约会,给了我个别的日子。我便作罢,自己去看了电影,事后虽然记得那个另外的日子,但他没再提,我也就没再问。
那电影还不错,酣畅淋漓地结束的时候,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。
话说回来,其实我很少和人约出门玩。
聚会那天我找人来帮忙做一点简单的打扮,按照穿着规则收拾一下。
聚会定在漂亮的高级酒店,那些装扮虽然次次不同,看多了似乎也并不值得多留意。
我照例拿了饮料和吃食找地方坐下,首先先随便一些人也许会找我搭话,再缓慢融入社交。
我注意到李和几个他熟识的人围在宴客厅前方,然后看见夏晞穿着华丽夸张地走进来。她是我的另一位“朋友”,她每次都让人吃惊,并且次次引起我注目。
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许也没那么好,我猜测她一直耿耿于小时候我喜欢把她“当做”人偶的事情,逐渐对我不冷不热。当然她现在已经成长为了别人口中“古怪”的Beta,已经和人偶完全不同了,即使她有时候会打扮做人偶模样,我也能看出其中的力量和主张。
果然又有人向我走来,与我吐槽夏的装扮。但在我看来,她是与聚会暗码最契合又有趣,还有独特风格的。
并且我不太明白,他们最近似乎尤其爱与我吐槽夏的事情。
我的最后一位“朋友”贾思敏·莱斯那拿着酒杯走过来。她是我父亲的好友的长女,比我大几岁,打小以我的姐姐自居照顾我。
她很漂亮,看着她逐渐靠近,我这么想,蓝发碧眼,基因检测和学校成绩都十分优异,身姿挺拔矫健,在军方工作,难怪在社交场合很受欢迎。她一过来,我身边的几个人就逐渐不说话了,又似乎要向她攀谈。
她皱起眉毛:“你是真的听不懂这帮人在做什么?”她瞥了他们一眼,赶走了他们,坐到我旁边。
我后知后觉,原来又是一些捉弄人的把戏。
轻轻地“哦”了一声,她则严肃又不知为何有些隐晦地教授了我几句看人识事上的事儿。
我并不太喜欢我的这位“朋友”。
并非是她严肃甚至严厉,而是她似乎用将我当做一个糟糕的小孩的态度,时常提点一些人情世故。
我不喜欢那些交际,同时虽然我有时有些迟钝,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糟糕或者还是个需要被管理的孩子。
她近乎教导般的上下态度,经常使我神经发紧。
后来来搭话的人,到加入聊天的过程还算顺利,但不久我果然便神经疲惫,走去花园吹风。
忽然,我放慢了脚步,前方似乎有一个格外漂亮的人影,尽管只是个模糊的人影罢了。我想,这或许只是我的下意识在又一次作祟。
缓步靠近,对方也转过身来。一个……男性Omega?我不太确定,因为“他”看起来并不那么阴柔,但同时又确实貌美。
不过近年来Omega早就在强调他们突破传统的气质,我的想法不可谓不是充满了刻板印象。他的确能让人心动,我想,但那又怎么样,我对与人发生太多关系缺乏动力。
他看向我,我也看了看他,随即错开眼神,但他似乎没有转过视线,“林璟小姐,是吗?”我耳边乍然响起这样的声音。
我诧异地望向他,接触到他的眼神又很快转开:“有什么事吗?”
“哈哈,我母亲说想安排你与我相亲,就想认识一下。”他看起来有种古怪的羞涩和生硬地挑逗感。
并且无论他的母亲怎么想,我想父亲也许不会为我安排相亲;但一转念这也并不绝对,我其实不太确定这方面的事情,只是下意识认为短期内不会罢了。
“嗯……好……”我不知道我该对他说什么,更不清楚他找我到底为何。
接着他拿出一封信函递给我:“另外,有人想我把这封邀请交给你,据说是因为不清楚你的地址,也可能是原先的信件被你家管家拒收了。”
我皱起眉毛,我知道父亲给我的管家会管理很多事情,但他可以这样管理,比如信件吗?我不确定我是否要提出抗议,父亲一定会说这是他的关爱和为我安全的必要。
并且这邀请的确有着风险也说不定。但出于去不去由我,和一种叛逆,我接了下来。
看了看外皮,没看出什么,随便地收起来。
迟疑了一下,我继续向前走。我觉得我的神经更疲惫了,揉了揉眉头。
他跟了上来,走在我身侧。
一些念头在我脑子里转了一遍,比如,我觉得他也许有什么目的,但他似乎并不过多掩饰他的刻意,似乎在以一种奇异而简洁的态度告诉我他的故意和对此厌烦。
我转头试探性地想看看他的神情,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。我有些发愣,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信息素的味道,闻起来像是香辛料又像是一种药草,又似乎有种燃烧的皮毛感。
我有点想点一根烟,掩盖一些气味,也许能掩饰我的尴尬,和异常。
但我僵住了,手指微微颤动,迟缓地向大衣内袋伸去。
“你……”我听见他的声音,我不确定其中的情绪和含义,“不太会对信息素有反应吗?”他显然也不确定他所觉察的。
我翻出我的烟盒摩挲着,犹疑着,最终直白地回答,“是”,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任何别的,或者如何搪塞,因为事实就在眼前,随即我发出一声短促而戏谑的尖笑,“怎么,你要到处传吗?”
他的回答很快速:“不,没有比这更好的了。”
“什么?”我眼皮一跳,但没看他,快速点起一支烟,但没抽。
他似乎笑了:“没有反应是件好事,脱离常流是好事,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好多了。” 我看向他,他耸了耸肩膀。
其实我从不觉得自己真的有什么不好,只是父亲一直在焦虑我身体上的一些事情,让我在外人面前紧张和忧心。
听到有人这么说,我感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情得到了确认,“嗤”地轻笑了一声,倏然感到一身轻松。
“我们能加联系吗?如果我们回头还可以联系的话。”他问。
“嗯——那么,你叫什么?”
“杜睢”
由于社交后的疲倦、兴奋和头疼,我第二天睡得比平时更晚,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。
简单垫了垫肚子后拆开前一天收到的那封邀函,快速浏览过去;原来是什么地下社会活动组织的活动邀请。
定在后天。
我揉了揉额头,不明白为什么对我说出那种话的人会递给我这样一个东西。
我对那些类型的社会活动并没什么好印象,大体能猜到是个什么情形。
当然是有不少不错的组织的,虽然我不算多了解,但我实在不信任这样通篇堂皇之语出自的组织,更有些警惕他们邀请我的目的。
这些辞藻让我想到那些与父亲有关的商人官员们,其中的诡辩之感又让我想到各式各样的,或人模狗样,或地痞流氓。
当然我或许并没什么资格说太多,说到底,我是个游手好闲,吃剥削饭的贵族,就连我批判自己,也是充满了傲慢之流气的。我忍不住评判起那个人,杜睢,却又不想轻易贬低他。
而说到底如他果真如我认可的那样,他那时又为何要释放信息素呢,以身涉险,却也分明是目的不纯;但我或许又没有坐在Alpha的漂亮位置上说这些的资格。
真是头疼得很。
我还是去了。
我让管家,也是保镖弗兰将车开到那附近再自己走过去。
我不想显得太张扬,这点上贾思敏给我提过醒,很难说他们对此会有什么反应。尽管我讨厌这套社会说法,也讨厌这时候格外凸显的身份。
地点在老艺术区的旧大楼里。
等电梯的时候,我又遇到了杜睢,确切来说,我觉得他在等我。
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会合适。
“嗨~”他向我打招呼,听起来有些轻浮。
“嗨……”我干巴巴地回道。
“你看起来,很体面。”我听见他轻笑着评判我,并不轻浮,但我能感受到明显的否定和讽刺,在我内心对他保留柔软之后。
我转头打量他,的确,今天的他看起来有些落魄,比如,他的鞋子开胶了一点。
我不太明白,因为李是那种只肯和圈子里的人玩的“流氓”,至于其他的,多想想就明白是谎话。
但他说我拥有“好事”这点并不是谎话。
“嗯——行——”我沉默了一下,依然没什么气焰,无奈地回道。
于是他似乎变得有些不安和烦躁,至少我想这么解读。
电梯到达楼层出去的一瞬,其实我也有些不安。比如,我觉得如果我将见到的都是杜睢这样的人,或许我的判断的确有误,即使不算全然失误,也至少估错了一部分。
但进门所见,确实不少人十分普通,但也绝算不上落魄,至少有半数他们看起来算得上中产。总之没有杜睢这样的,他在所有人当中看起来就像我一样凸出,我们起到了两极的作用。
或许我该觉得轻松,但实际上并没有,我依然觉得不自在。
杜睢递给我一杯汽水。
我有些吃惊地瞥了他一眼,因为我原以为他不会想再理睬我。我和他都保持着沉默。
我好奇着主理人既然特地费尽心思邀请我,想来很快会来找我,但并没有。
我试图偷听些什么,但只是徒劳,即便是细微嘈杂的环境,我的听觉也会部分失灵。
但通过一点观察,我觉得那些Alpha很造作,我怀疑那几个Omega并不太开心。
于是我的眉毛不自在地跳了一下。
活动通过播放影片的形式开始,是探讨阶级、性别不平等的片子。
我看过一部分,但我近来在观看影片上有些障碍;何况在人群中,我有些恐惧发作;一直在走神,刻意地摩挲纸杯、小口地喝汽水分散注意力。
过后大家一起讨论。
就像我之前注意到的,有几个Alpha格外激愤,无论是阶级还是性别,他们都要占据话语权。
好在也有几个Omega与他们打得有来有回,我在心里叫好。
倏然,我扭头看了几眼杜睢,他的表情其实很丰富,不爽的部分会明显不屑地嘟起嘴唇,滑稽的部分便促狭地笑着,严肃的部分面无表情。
我意识到他这一刻的表情那样外化,我轻易就读懂了。
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,“那么,林小姐,林璟小姐,你有什么想法吗?我们今天专门请了你来——”
“什么?”我吃惊地回神,察觉许多目光聚集到我这里。他们像是一排排无脸的面具,一下子,我几乎要失语了。
我不知道他们请我来的目的,不知道他们的计划、心思和勾结程度,我想过发言,但也还没排列好什么成形的话语,“我……”
这时杜睢反而开口了,“我有想说的,我来说吧……” 我没太听清他说的,似乎有些亮点,又似乎平平无奇。
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何要替我解围,他似乎应当会是那种看笑话的态度。我有些警惕我这一刻的心理,我想他的矛盾背后,或许有着某种陷阱。
“林小姐?林璟小姐?”那个声音再次将我拉回,“我们还是想听听林小姐的观点——”他还是不肯放过我。
我觉察到一些幸灾乐祸的视线,他们或许是串通过的;还有一些疑惑的眼神,让我些许宽慰。
我眉毛又跳了一下,吞了吞唾沫,说出了我唯一执着的困惑:“嗯……我只是一直在想,为什么说堡垒和牢笼之间,并没有区别——” 他们为之一愣,显然没有答案;他们也不打算讨论,并认为不重要。
这些反应都很正常。而我只松了一口气。
这时我发觉杜睢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我的椅背上,我脸色一变,不自在地挪了挪,他迅速而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。
我突然想,帮助传话的他,知道其中多少。
这让我恶心。
聚会散了之后还有些人留下来继续聊天。这时终于有人过来请我上楼上的房间详谈。
我看了一眼杜睢,他已经准备走了。
进了房间关上门后,我注意到眼前的人就是那个主持人。
他竟然是个Beta,少许吃惊后,我注意到他穿旧了的皮衣,虽然旧了,却并不算是便宜的料子。
他放起一首古典乐,隔绝了外头的动静,“林小姐要猜猜请您来的原因吗?” 他拿出电子烟。
语气真怪,我决定不多理睬,找了个沙发坐下。
“话说回来,林小姐对您家里的历史了解多少?比如,您父亲的发家史,您的……您叫他什么?生父吗?您对他了解吗?他以前,不,现在依然还算是Alpha吧?”
我用手指甲刮擦着绒皮扶手,静静地听他还会说什么。
“是这样的林小姐,我们的组织现在很需要经费,这对您这样贵族来说其实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,如果您和您父亲早早投资我们的活动,让我们进军政界进行改革,您们将来也会有好处不是吗?”
我依然不发一语。过去我或许会因为这些冲突焦虑,现在则明白不语有助于我思考,和扰乱对方。
我反应了一会,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,大概就是用我家的秘辛勒索钱财。真是再俗套不过的桥段,我扯了扯嘴角,我对他们这样的组织不感兴趣。
社会上有很多组织,面向贫困人群,面向中高阶层的,千奇百怪,大多总会吸引到特定人群;有些组织注定会引发所谓的“门槛”,就像他们这样,且是我所不喜欢的“门槛”;有些人和组织自以为是却注定毫无社会所真正所需的建树,不仅仅因为环境,也像他们这样,当然也许打一开始,这些组织中的领头的愿望就是变质的。百年前还只有男女性别的时候,总有男性执着于可怜的一点权力,总有女性以为权力奋不顾身为自立,以至于现在第一性别变了,根本上又似乎什么都没变。
至于家里的丑事,我不够了解,也没兴趣背负,我对为父亲的名声负责不感兴趣,我会回去交给他自己处理。
我准备走了,我或许该说些什么,但一连串的刺激冲突让我失语,虽心有讥笑和傲慢也无法顺畅地宣之于口,干脆始终沉默。
【接下篇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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